野马的缺陷是把多余看作精准。
第一节
“不是妖。”你的师父野马说。
“不是鬼。”他犹豫了片刻。
“不是人。”野马的缺陷是把多余看作精准。
“那是一本书。”
“戌字号第六门有消息说,这本书在魏博。”
“把它带回这里。”
他从怀中摸出一团经过多次涂抹的绸书,上面隐约可以看到斑驳的血迹。事情很明了,一本叫“剥皮经”的古籍,被隐元会背后的某些金主认为奇货可居,有证据表明,这本书在某位魏博军内大员手里,而这个人,十有八九就是魏博镇新任的兵马使史宪诚。
你抬头看向野马,他神色凝重,面色较往常苍白,像一只受惊的田间灰鹳。
“记住,那本书……一眼都别看。到手了放到匣子里。越快越好。”
每一次行动,隐元会都会给使者一个合适的身份,事后再以隐秘的方式收回。因此,隐元会的人都被要求精通易容变声之术,对你而言这也不是难事。这回你的身份是一个年轻道士,名为何余,来自太行紫英观,前往魏博为死去的田弘业、李朔、田布举行浩大的祭仪。
当天你就准备好行李,在一名隐元会门人的带领下驱车前往魏博。除了衣物和银两外,你的行李中有三件重要道具:燕匣,隐元会收藏异物的道具,楷木所制,人们都说它可以令妖邪辟镇易;金纹真雷霄九法剑,这是紫英观的通用佩剑,也是你和隐元会魏博线人接头的信物;羽云散,以油纸包裹着的白色粉末,吸入后半刻钟内进入幻觉的迷药,以酒为媒,化后无色而有酒香。
九月二十九日傍晚,在城郊和隐元会门人分开后,你独自一人赶到魏博,与被召集来的各地道士汇合。按照计划,这一天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,不过为了行动顺利,你还是走出房门,希望打听一些关于魏博军镇内的情报。
客栈大厅中人声鼎沸。在一片嘈杂之中,你好像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。
“咿——咿咿咿——咿-咿……”
你借着熟络道友的名义,在客栈上下走了几圈,终于辨明这声音似乎自于二楼走廊倒数第三间房间。根据线人事前提供的情报,那里住着代北紫铜山九厄宗的法师吴充。你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好奇,想要打开房门一探究竟。
“嗒嗒嗒”,一阵脚步声传来。
有人来了,你赶紧转身向楼下走去。一个身着法袍的道人与你擦肩而过,他的颧骨很高,眼睛很小,目光异常阴沉,面色却十分红润,隐隐笼罩着一层恶心的油光。你轻瞥一眼,记下了这张面孔。等他走上二楼,你也倒退几阶,觑见他果然进了倒数第三间客房。那怪异之声此时悄然消失,你不想打草惊蛇,便回到了楼下。
时间还很充裕。很快,你和大厅中闲聊的道士们已经颇为熟稔。交谈之间你打听到,因为田弘业、李朔、田布三人的相继暴亡,魏州城里最近人心惶惶。市井之间,流传着一则令人不安的童谣:
天迷迷,地密密。索索忽兮信信,路人切莫以心听。
这似乎是一个谜题,不知道什么人放出。你思索许久,没能从中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,只好暂且记在心里。
这天晚上天气极差,和道士们用过斋饭后,屋外已是狂风暴雨。你差点以为吴充不会出门。直到亥正时分,吴充房间终于传来了声响。你听到门轴发出摩擦声,风从廊窗缝隙中涌入,烛光忽然如疯一般颤抖起来。
紧接着,一身暗黄长衫吴充匆匆离开了客栈,连伞也没拿。
这是一个适合跟踪的夜。
你尾随吴充,来到了魏州城北的一处民居。那里的主人似乎身份不一般,你发现小院周围有不少暗卫。不过,越发瓢泼的雨势依然给了你潜入的机会。
吴充似乎与什么人在屋内进行交谈,你正要行窃听之事,却发现完全无法理解屋内人的话。那好像是邺城一带的土语,又夹杂了不知道哪里的鲜卑口音。他们的声音粗糙难辨,也无法听出说话时的感情,时而传来“咚咚”的声音,似乎是有人在拍桌或者敲打墙壁。
你顿生警醒,匆忙撤出了民居。回到客栈后,你深感疲倦,布置好警戒措施后便沉沉睡去。
第二节
次日清晨,你随着史宪诚请来的一众法师进入了魏博节度的军邸。有赖田家父子的反正,魏博镇已承平多年,这里虽说是军邸,如今也是一派亭廊山水、华栋飞檐的景象。只是这几日风波涌起,警戒严苛,四处站着戊卫。
进入偏厅后,史宪诚未曾现身,迎接你们的是他的亲信王郁,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人,手持竹简,眼神犀利而警觉。
“请诸位法师稍候。”
一名仆役奉上茶水,你在袖中轻轻捏碎一枚银针,悄然投进茶中。若茶中有毒,银针便会变黑。片刻后,银针依旧雪白。
这时,吴充忽然向你投来一瞥。你与他四目相对,他的眼睛像某种爬虫,迟钝而阴冷。他慢吞吞地饮了一口茶,嘴角缓缓浮起一丝笑意。
你立刻意识到一件事——他认得你。